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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行走的灯 于 2025-9-8 13:03 编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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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ID：行走的灯
首发日期：2025.09.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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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吉诃德•多弗朗明哥本纪（上）-神的陨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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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吉诃德•多弗朗明哥本纪（下）-恶之化身
我是在罪业中成长的，我在胚胎中就已经犯了罪。我的天主啊，何时何地你的仆人才算是无罪的呢？
——奥古斯丁《忏悔录》
11.
多弗朗明哥是“狂人”，他的性格中也有强烈追求自由的一面。
“霸权派”的多弗朗明哥，与“自由派”的路飞，灵魂中也有相同的底色。二人都是率性随心、不受拘束之人，都一样地胆大妄为、无所畏惧。
明哥首次亮相是在海军本部的联席会议。时任七武海中到了三位。后来我们才知道，其实这三人都是冲着路飞来的。米霍克与大熊自不必言，明哥也一早就注意到了路飞的存在。
当时的路飞尚未攻灭司法岛，还不是世人皆知的“问题新人”。明哥却已经产生了兴趣。这里面除了对路飞能力的认可，或许还有几分“同性相吸”。或许多弗朗明哥已经隐隐感觉到，这个草帽小子有和自己相通的灵魂。
“草帽小子”与“天夜叉”都一样的不着调，都是海贼界的另类，世人眼中的疯子、问题人物。路飞的热爱自由表现为洒脱不羁。明哥对自由的热爱，附加的却不是洒脱，而是无尽的残暴。
多弗朗明哥生平最大的爱好，就是杀戮。操纵弱者自相残杀，自己则在一旁欣赏他们痛苦绝望的样子。
“鸟笼”是明哥的终极绝招，也是他性格的极致反映。鸟笼既是牢笼，也是杀人的利刃。陷入鸟笼之人如同上了发条的杀戮机器，会身不由己与同类厮杀，至死方休。
其实鸟笼要杀人，只需收缩即可。
多弗朗明哥实在没有太大的必要为鸟笼附加自相残杀的功能。明哥是货真价实的“嗜血”。很多时候，他杀人没有目的。杀人、欣赏杀人，于多弗朗明哥是一种乐趣。明哥在欣赏弱者的厮杀中获得极大快感。
多弗朗明哥天性凶残，他的亲弟弟对此感受深刻。
年幼的多弗朗明哥与罗西南迪，经历了同样的人间地狱。二人的变化却截然相反。很多读者认为明哥的残暴、邪恶是悲惨的经历所造就。然而，罗西南迪也经历了同样的事。柯拉先生可绝对做不出将枪口对准生父这种事。
弑父！“弑父”是什么性质？尾田是一位深爱本国文化、深受本国文化影响的作者。在中国、日本这些被儒家文化浸润的东亚国家（儒家文化圈），“弑父”几乎是最违背伦理、最不可饶恕的罪恶之一。尾田给多弗朗明哥安排这样的情节，已经足以说明此人在作者的构想中是一副怎样的面孔。
无论有怎样悲惨的经历，弑父，都远远超越一个10岁孩子的正常表现。
若说罗西南迪没有“黑化”是因为命好，遇到了战国。但是，弑父时的多弗朗明哥，也只是刚刚与托雷波尔等人相识，即使有受到他们的影响，也有限。
若把多弗朗明哥的邪恶全部归于环境所致，不免以偏概全了。
讲唐吉诃德家族初成立的782话，标题正是“极恶的化身”。
多弗朗明哥天性残暴，这一点，桃之助也有所感受。
多弗朗明哥的仇人不是某个人或某几个人，而是全体人类，包括在他心中理应被拉下神坛的天龙人。因为这些肥头大耳的老爷们拒绝了让他回归圣地。在他看来，他们狠狠践踏了自己“神”的尊严。
多弗朗明哥言语之中对天龙人只有蔑视。他以“神”自居，却又深深憎恨着、厌恶着高居云端的那些“真神”。一种十分扭曲的心理。
多弗朗明哥憎恨天龙人，是想取而代之，不是认为他们践踏万民有什么不对。正如项羽对着秦始皇的车驾说出“彼可取而代也”。
明哥憎恨人类，所以他喜欢杀人。这是他的天性，也是报复，是泄愤。
多弗朗明哥把斗牛竞技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修罗场，不是出于政策需要，纯粹是满足自己变态的爱好。
多弗朗明哥喜欢杀人，也喜欢折磨人。只要别人倒霉，他就开心。这种心态也是没来由的。
依我看，明哥就是故意的。他故意砍断奥茨的脚，就是想看莫利亚失望愤怒的样子。
多弗朗明哥确实有强烈的反社会人格。他缺乏同理心，骄傲，残暴，嗜血。这种人格，或多或少来自天生。
斯基普不会花任何工夫去爱一个人，他没有爱的能力；他从不担心朋友和家人是否生病或遇到困难，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关心别人；他从来不把别人放在心上，因此他并不乐于向父母或妻子分享他在商界取得的许多成功……他既没有惶恐不安，也没有欣喜若狂。无论跟自己的孩子待在一起，还是见证他们的成长，都不会给斯基普带来一丝真正的喜悦。
但有一件事是斯基普会做的，而且做得几乎比任何人都要好，那就是他很会赢。他能支配别人，能够让别人屈从自己的意志……
反社会人格想要的是控制他人，也就是要赢。这比其他任何成就（或其他任何人）都更令他们着迷……
——玛莎•斯托特《当良知沉睡》
若说环境对明哥的成长有什么影响，那也是助长了他的疯狂。多弗朗明哥本性中带着凶残与暴虐。后天的极端经历，又大大激发了他性格中固有的邪恶。
唐吉诃德家族的先祖，并不缺少残暴的基因。
也不只是唐吉诃德一族。只看当年神之谷的“狩猎”游戏，便知残暴的本性至今依然流淌在十九家天龙人的血液中。
或许，骄傲与残暴，本就是唐吉诃德家族的“血统因子”。霍名古圣是家族中的异类。明哥的天性完全不像父亲，却大有先祖遗风。
12.
多弗朗明哥其人，可恶，可怕，亦可敬、可佩。做为一个人，他可恶、可怕。但做为一个野心家、权力者，他可敬、可佩。可佩，是因为他全无人性，非常人所能及。多弗朗明哥的灭绝人性，已近于“超人”境界。
尼克松评价赫鲁晓夫：“在我见到过的所有领导人中，我与赫鲁晓夫的意见分歧最大。然而，我对他能如此有效但十分粗暴地行使权力，常常情不自禁感到佩服。”（尼克松《领袖们》）
多弗朗明哥的狂妄与残暴令我作呕。然而，我对他彻底的冷酷、无人性，情不自禁生出敬佩之心。我绝对做不到像他一样。
SOP作战成功之时，举国皆成敌人。换做别人可能已经山穷水尽，放弃挣扎了。但明哥仍有办法绝地反击，委实厉害。
“鸟笼”虽然不能彻底扭转败局，但在当时那样的绝境下，确实能最大限度赢回主动。
这一招绝地反击，换做别人很难做到。做不到，是因为根本想不到。因为绝大多数人人性尚存。这样惨绝人寰、灭绝人性的大屠杀计划，超出常人的想象力。别人连想到不会想到。
我在多弗朗明哥身上看不到一丝人性温情的一面。明哥对部下似乎是有爱的。但这份爱的实质，作者早通过罗西南迪之口揭露了真相。
真有需要，多弗朗明哥可以心安理得地让“家人”为他去死。因为在明哥心中，“家人”是他的私有财产。这种观念从他童年时便已根深蒂固。所谓“爱”，实质乃是占有。
多弗朗明哥当然爱他的家人。就像奴隶主爱他的奴隶，农场主爱他的牛羊一样。
在《海贼王》塑造的一干反派中，论灭绝人性，无人能超越多弗朗明哥。即使是凯多，仍可见人性温情的一面。从与杰克、乌尔缇的日常相处来看，凯多对部下有真心。
必要的时候，凯多当然也会果断让部下为自己去死。但至少，凯多没有把部下当做自己的私有财产。他对御田的惺惺相惜、与大妈的袍泽之谊，亦不乏真心的成分。
如大蛇、瓦波尔之类的小人，至少懂得恐惧，也还有正常的人性存留。
多弗朗明哥没有同理心，不懂恐惧，不懂爱，不懂宽恕。他只有无尽的疯狂，无尽的凶残与冷酷。
13.
同为自由至上者，路飞是天性淳厚的冒险家，明哥是本性残暴的暴君。
残暴、凶残，正是世间所有野心家、暴君的共同特征。多弗朗明哥的邪恶令人不寒而栗。但不得不承认，邪恶，是暴君的基本素质。若没有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、杀人不眨眼的残忍，如何能奴役万民、唯我独尊？
明哥在德雷斯罗萨实行的，是“抹杀历史”的统治。多弗朗明哥要人们“失忆”。集体的“失忆”，就是对历史的“改写”与“抹杀”。古今所有的暴君、独夫，无不热衷于改写历史。
卢布尼王国国王改写了“大骗子”诺兰度的历史；大蛇耗时二十年试图改写光月家历史；伊姆从800年前一直片刻不敢间断地改写着历史，至今。
人类与强权的斗争，就是记忆与遗忘的斗争。——米兰•昆德拉
在我看来，霍名古圣一生最大的功绩不是开“重返人类”之先河，而是把多弗朗明哥带离了玛丽乔亚权力中心，给世界去除了一个巨大隐患。
如果多弗朗明哥不曾在10岁那年坠入凡尘，他天生的王者之气，过人的暴君资质，在权力场的斗争中真可谓如鱼得水。假以时日，长大后的多弗朗明哥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代五老星，甚至是第二代伊姆。
多弗朗明哥是不甘心屈居人下的。取代伊姆，或许不大可能。但是，他只要能在天龙人中攀至高位，世间万千生民就必然迎来更多、更惨烈的浩劫。
与别的野心家又有所不同。伊姆、凯多、蒂奇等人要的是权力地位，并不热衷于杀戮本身。多弗朗明哥不一样，他的血液中流淌着疯狂。一旦身居高位，必然推动血腥浩劫。
与多弗朗明哥比较接近的，是《龙珠》中的短笛大魔王。短笛取代国王后发布的第一项政令，是废除世间一切警察与法律，让世界陷入暴乱。
短笛的故事有夸张性。多弗朗明哥做事不至于这般直接、粗糙。但要说他有类似的想法，完全可能。明哥若真能获得短笛那样的地位与统治力，未必干不出一样的事。
在真实的人类世界，这种残暴嗜血的帝王亦不乏其例。太多太多，数不胜数。
尼禄为了辟谣，将群众所称的基督徒抓来……他们死于残忍的酷刑，临终还受到凌辱和讪笑。有些人被钉在十字架上，有些人全身缝上兽皮，让狗撕裂。那些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，后来身上浸着易燃物质，在夜晚点上当成照明的灯火。尼禄把自己的花园当成大型展示场所，到处是惨无人道的景象……但舆论认为这批可怜虫是死于暴君的残酷，并非为着大众的利益，因此群众由痛恨转为怜悯。
——爱德华·吉本《罗马帝国衰亡史·第十六章》【注】
燕山君讳㦕……及即位，宫中所行多不善，外庭犹未之知。晚年，荒悖淫纵，大肆虐政，诛杀大臣、台谏、侍从，殆尽。至有炮烙、剐骨、寸斩、刳腹、碎骨飘风之刑……
——《朝鲜实录·燕山君日记》
多弗朗明哥既是暴君式人物，自然有着暴君式的价值观。他极端迷信暴力，信奉赢者通吃。明哥曾在镜头前对着全世界公开定义“正义”。
曾几何时，我也把明哥的正义观视作真理。然而，一旦跳出“帝王视角”，将其与完整的人类历史相对照，便立时看出这番言论的“帝王病”。
这个世界不是只由胜利者组成。正义，存在于每个人心中。胜利者固然可以涂脂抹粉将自己打扮成正义。然而，这样的正义真能让所有人信服吗？
海军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。然而海军定义的“正义”，又何曾被所有人接受？
人为定义的正义，纵然一时骗过了所有人，又如何能够长久？力量是会消逝的。胜利并非一成不变。正如自然界不存在永动机。没有什么强权能够万世长存。
卢布尼国王定义了正义，400年，很不易了，到底还是被戳破了谎言。
伊姆那一颗悬着的心，800年间从未放下过。世界政府前前后后为“空白100年”耗费了多少心力，又如何啊？还不是被奥哈拉与贝加庞克击碎。
历史不是某些人的某几句话可以决定的。历史是一个漫长的、不断演变的过程。没有永远的胜利者。纵然权倾天下，强极一时，也不过历史长河一过客，又如何能一言而为定法？
正如亚伯拉罕•林肯所说：“你可以一时欺骗所有人，也可以永远欺骗某些人，但你不可能永远欺骗所有人。”
多弗朗明哥以为自己可以书写正义。这是帝王类人物的通病。在暴君独夫眼中，从来没有弱者与失败者的存在。他们眼中只有“自己”，没有“他人”。
路飞追求自由，且能尊重他人的自由。多弗朗明哥则彻底相反，为了自己的自由，可以毫不犹豫地践踏他人的自由。
路飞与明哥，正是自由主义者的两个极端。
多弗朗明哥一类的野心家、暴君独夫，眼中只有自己的绝对自由。为了追求极致的个人自由，不惜剥夺千千万万人的点滴自由，将万民化作蝼蚁，肆意践踏。
多弗朗明哥是此类霸权派的典型，是暴君独夫的终极产物。他的血液中同时流淌着骄傲、残暴与自由。
霸权派，本就兼具自由任性与残暴独断两张面孔。黑胡子、凯多、大妈，无不如此。
这不是作者的妄想。人性如此，现实如此。悠悠青史告诉我们，古今中外的野心家、暴君独夫，性格中都不乏狂放不羁、浪漫洒脱、追逐自由的一面。
织田信长行为怪诞，喜着女装；枭雄曹操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大诗人；希特勒年轻时也曾热情追求艺术；红衣主教黎塞留创建法兰西学院，开创了法国文学的全盛期，据说自己也很喜欢创作戏剧。
一个早期的自由主义者，随着后天不同的发展路线，最终可能有四种结果：
第一，保住自由至上的可贵本性，只追求自身个性的舒展。如罗杰、路飞、艾斯、米霍克、冯▪克雷、巴托洛米奥；
第二，为保全、扩大个人自由而践踏他人自由，成为热衷统治的独裁者。如明哥、艾尼路、蒂奇、凯多、大妈；
第三，为守护他人自由而牺牲部分个人自由，成为解放者或卫道者。如多拉格、萨波、香克斯、泰格、甚平、薇薇；
第四，欲求自由而不得，最终放弃或身殉。如光月御田、佩德罗。
一个路飞般的纯良少年，最终完全可能成长为多弗朗明哥般的暴君。后天的环境、经历，可以极大影响并改变一个人。6岁的夏洛特▪玲玲，虽然发病时十分狂暴，但仍是个本性善良的孩子。路飞与明哥天性如此，但更多的自由主义者有赖于后天发育。
尤斯塔斯▪基德，就是一个处于路飞与明哥中间地带的人物。
14.
苏格拉底说：“一个真正的专制君主，无论人们怎样看待他，实际上他是一个真正的奴隶。”
多弗朗明哥，也是可怜人。
这一幕中的他，是孤独的，脆弱的。
他不懂爱、感受不到爱，当然也无法体会被爱的感觉。他心中只有发泄不尽的狂躁、愤怒，永无止息的仇恨。午夜梦回，眼前只有一场场的噩梦重映。他生平最大的愿望是把天龙人拉下马，取而代之，然后把全世界变成一个巨大的鸟笼，把脚下万民推入杀戮的地狱，用他们的泪水、鲜血与恐惧祭奠自己童年的噩梦。这当然是无法实现的。
多弗朗明哥，注定一生都要活在过去的阴影中。
若非自幼被天龙人教育浸染太深，他这一生或许不必这样痛苦。归根结底，还是天龙人造的孽。多弗朗明哥何尝不是天龙人制度的受害者与牺牲者？
刘宋末代皇帝，十三岁的少年天子刘準，面对逼宫的叛军留下一句冰冷的遗言：“愿生生世世，再不生帝王家。”
个人觉得，迄今为止《海贼王》一干反派中，塑造最成功的当属多弗朗明哥。这个人物比凯多更丰满、更复杂、更深刻。尤其是他展现出的人性之恶，一至于斯，令人思之战栗。尾田能刻画出如此人物，足堪自豪。
若说还有反派的风采有望压过明哥，那只能企盼后期“黑胡子”蒂奇的表现了。
毛宗岗评《三国演义》：“吾以为三国有三奇，可称三绝：诸葛孔明一绝也，关云长一绝也，曹操亦一绝也。”即诸葛亮智绝、关羽义绝、曹操奸绝之论。
化用此语，我看《海贼王》中有三个人物塑造得最为绝妙：路飞之“自由”，蒂奇之“雄略”，与多弗朗明哥之“邪恶”。
【完】
【注】这段文字是作者吉本引述的古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的记述，因此原作者其实是塔西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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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达卡
发表于 2025-9-8 12: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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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妖镜
发表于 2025-9-8 14:25
